《查禁歌曲》小解密／黃裕元
類別: 文章分享
日期: 2017/07/12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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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：黃裕元（國立臺灣歷史博物館）
在臺史博常設展裡，有一間播著「一二三自由日反共義士」影片的教室，在牆上擺了許多反映早期社會文化的文物，有課本、地圖、唱片、標語牌等等，其中有一張名為《查禁歌曲 甲編》的書封圖檔。看展覽的朋友們肯定會好奇，想翻翻看裡面有些什麼歌？
趁著解嚴三十周年的前夕，我們來跟大家翻開這本低調無華、裡面卻有聲有色的文獻。
封面上寫了這是「中華民國五十年四月」印行，足足有321頁。翻開第一頁是「台灣警備總司令部」發給「台灣省警務處」的公文，事由為「核定查禁國語歌曲二五七首」。這些歌經由許多軍政機關、音樂機構聯合審查，判定十項「查禁原因」，以「戒嚴期間新聞紙雜誌圖書管制辦法」禁止錄音、灌片、播唱、演奏及刊載流傳，否則扣押出版品並論處。目錄當中更列名每一首歌的「歌名」、「調號」、「作詞作曲」、「查禁原因」等等，接著就是每一首歌的簡譜及歌詞。
這時臺灣市面上不缺歌本，這樣大本的、樂譜記錄又這般精準的，卻是相當罕見。以下稍稍就當中特別耀眼的幾首，跟大家報告：
1. 灰色歌曲—三年
〈三年〉，因為字少筆劃少，名列榜首，在新聞報導中也成為標題，當年這首歌非常流行，也可說是這批禁歌的代表。李雋青作詞、姚敏作曲，1958年李香蘭演唱的電影歌曲，在香港發表後很快就隨著電影紅到臺灣來。
「♪左三年，右三年，這一生見面有幾遍。
橫三年，豎三年，還不如不見面…」
看到歌詞、很多人都會唱吧。
為什麼要禁呢？這裡明白告訴你，是犯了（三）跟（十）兩條：「詞句頹喪影響民心士氣」、「幽怨哀傷有失正常」…
這首歌望穿秋水、肝腸寸斷，實在也太可憐了。在「偉大領袖」不斷鼓吹全民動員，全力要「反公打嚕」、「解糾打嚕統雹」的當時，確實不合時宜。被禁，說實在也不冤枉。
後來有一個說法，當時政府有個相當響亮的口號「一年準備、兩年反攻、三年掃蕩、五年成功」，香港傳來這首〈三年〉，三年又三年，好像是唱衰，又像是譏笑，唱者無心、聽者有意，就這樣被禁了。
2. 紅色歌曲—花樣的年華
257首這麼多，拿歌名去查youtube，很多都聽得到，不過多半大家不太熟悉。現在大家仍覺醒目的，比如周璇唱的幾首名曲：〈四季歌〉、〈天涯歌女〉、〈花樣的年華〉。這三首分別犯了兩條，共六條都不一樣：
〈四季歌〉（♪春季到來綠满窗 大姑娘窗下绣鴛鴦…）是「荒謬怪誕」、「意境誨淫」。
〈天涯歌女〉（♪天涯呀 海角 覓呀覓知音…）是「抄襲共匪曲譜」、「詞句頹喪」。
〈花樣的年華〉…多麼棒的歌啊，不但是「幽怨哀傷」，更犯了「意識左傾、為匪宣傳」這款天條。
這三首歌都是對日抗戰故事的電影歌曲，富有抗戰精神，理應受到政府支持才對。不過短短幾年、時過境遷，對歌曲的看法也天南地北。且聽〈花樣的年華〉：
「♪花樣的年華 月樣的精神 冰雪樣的聰明，
美麗的生活 多情的眷屬 圓滿的家庭。
慕地裡這孤島 籠罩著慘霧愁雲 慘霧愁雲，
可愛的祖國 幾時我能夠投進您的懷抱。
能見那霧消雲散 重見你放出光明。
花樣的年華 月樣的精神。」
嗯…你知道為什麼被禁了吧…
「大人~~冤枉啊~~」這首歌是1946年的電影歌曲，那時國民黨還沒被趕到「孤島」來，這首歌寫的是抗日戰爭期間游擊隊的故事，故事裡感嘆家庭因戰爭而未能圓滿。情勢幻化難以逆料，「慘霧愁雲的孤島~~」讓臺灣的軍民同胞聽來、情何以堪啊！可惜了這麼棒的歌，在臺灣就是沒辦法傳唱。
同樣的道理，賀綠汀作曲的抗戰藝術歌曲〈嘉陵江上〉，放到臺灣也過度「幽怨哀傷」，要禁。
歌本當中也不全都是歌曲，目錄裡有幾首是早先就被明文查禁了，國樂協奏曲〈漁舟晚唱〉，這首古意十足的曲早在1930年代被創作，因為被中國共產黨採用為宣傳主題曲，以「抄襲共匪宣傳作品之曲譜」為由被查禁。要將協奏曲〈漁舟晚唱〉列進這歌本可是大費周章，分列了9種樂器的簡譜，前後共32頁，編輯別出心裁，專業水準之高可見一斑。
3. 黃色歌曲—我要你的愛
政府都是自居為正人君子的讀書人所組成，他們平常最忌諱、最感冒的就是放蕩無禮的民間藝人了，既然要查禁，「黃色歌曲」自然就成為禁歌目錄的大宗。
單就歌名來看，〈想出嫁〉是「意境誨淫」，〈想發財〉屬「荒謬怪誕」，〈想媳婦〉「文詞粗鄙」，都查禁。〈搖擺樂〉、〈搖擺熱舞〉、〈我愛恰恰〉、〈蓬切切〉、〈狂舞〉…還有「加力騷」、「蓬拆蓬拆」、「猛步」（曼波）等等名詞，一看就知道是當年的舞曲…連〈我愛芭蕾舞〉，都一樣犯了「曲調狂盪危害社教」一條。
這類歌曲大家最熟悉的，就是〈我要你的愛〉。
還有一首青春有活力的〈大姑娘進城〉，因為「文詞粗鄙」、「內容荒謬怪誕」被查禁了。
總體來看，大多數是電影歌曲，這也是當時流行歌曲的大宗來源，另外還有一些學院派的藝術歌曲，就內容來看，悲傷的、狂樂的，怪誕的、放蕩的…大概就這些。這些歌到現在有的聽起來仍覺得刺激，有的被禁得莫名其妙。初步看來，當中臺語歌只有一首—〈百家春〉，記在「閩南民謠、郭芝苑編曲」的帳上。這首歌好聽得很，是北管小曲改編而成的合唱曲，因為「幽怨哀傷」而被禁。
最後給大家一個小作業，當時的歌名羅列如下，對當中歌名有興趣的可以自己去查，箇中奧妙就由網友去發掘、分享。先提示一點，裡面有部分是斷了線索，有些是後來有同名知名歌曲者（比如〈甜蜜蜜〉），可能就難以聽到原版。
再提示一點，有首歌叫〈抱著我緊點〉，誘人入罪的歌名、令人好奇，不查不知道、查了嚇一跳……受限篇幅就不多說了，好奇就去聽聽看吧。
查禁歌曲名稱如下：
三年，山歌，心曲，心病，今夜，狂舞，我願，表功，夜思，爭風，花嫁，拜年，昨夜，咪咪，恰恰，重逢，追求，起誓，情歌，流浪，期待（李雋青詞，江風曲），期待，喜歌，野餐，煩惱，燈下，一條心（李雋青詞），十三點，人海吟，三八歌，小奴奴，小東西，小橋月，小癩麻，子夜曲，大對唱（一），大對唱（二），月和星，今宵樂，天堂尖，什麼話，四千金，四季歌，母女倆，功名好，打花鼓，石榴裙，牙擦擦，回了心，回來了，回春曲，老古董，好姑娘，好逑歌，江南夢，江湖女，百家春，光棍苦，你去了，卻卻卻，我的愛，告訴我，求媒人，求蒼天，呀呀呀，青春樂，夜裡廂，夜鶯曲，秋之旅，春去了，春色早，恰恰恰，相思曲，相思苦，相恩恨，相思恐，南風吹，香港好，要想嫁，紅睡蓮，真混賬，真寫意，真難過，迷魂曲，莫管它，海邊月，情人遭，曼波迷，淚的海，梳妝歌，寄相思，麥娘那，問病情，唱高調，探情郎，甜蜜蜜，進城歌，喝醉了，跳一回，想出嫁，想發財，想媳婦，傷春曲，愛相思，搖擺樂，搖擺舞，窩囊廢，漁光曲，喊嘁擦，鬧洞房（一），鬧洞房（一一），蓬切切，鋤頭歌，擋不了，勸酒歌，十里洋場，小小狗兒，小小洞房，大眾情人，五月想思，不再相見，夫妻逗趣，天津夜曲，天涯歌女（賀綠汀曲），月落鳥啼，卡力潑蘇，老夫少妻，江南之夜，男人女人，男女之間，禿子溺坑，你不要走，你想什麼，你跟我來，我的天堂，我的達玲，我的哥哥，我愛卻，我愛恰恰，身世飄零，狂舞通宵，歡今宵，花園春色，林間情歌，東瀛風光，城市風光，恰恰恰晤，恰恰姑娘，恰恰派對，春風遊龍，風流將軍，香港恰恰，是真是假，莫負良宵，現代夫妻，退親相罵，國王與她，移花接木，張家姑娘，唱唱跳跳，萬花春色，想吻不想，愛的光榮，愛的恰恰，遊龍恰恰，遊艇求婚，搖擺熱舞，煉獄之歌，稱心如意，遠方情郎，瘋狂樂隊，漁舟唱晚，旖旎風光，嘉陵江上，歌舞今宵，樓外情歌，摩登青年，熱烈瘋狂，鋤頭山歌，賣藝的人，膩舞翩翩，雞牛貓狗，環遊世界，雞尾恰怡，雙雙對對，戀愛萬歲，一去不回來，一杯又一杯，一對醜八怪，二娃子捎信，人隔萬重山，女人與男人，女秘書請假，大姑娘進城，小妹妹洗澡，三個王老五，包你有辦法，四季風兒吹，老夫妻相罵，丟你在一旁，有我沒有她，回家問老娘，我要跟你，我要你的愛，我家在廣州，我想回娘家，我愛加力騷，我愛芭蕾舞，何時，何處是兒家，快把門兒開，究竟把誰嫁，妹妹我愛妳，奇怪的阿飛，花樣的年華，抱著我緊點，享樂在今宵、風雨交響曲，相思的滋味，怎樣報答你，哀樂何時休，寂寞的晚上，寂寞的生命，異鄉寒夜曲，惱人的夜雨，進酒杯莫停，跳一個猛步，想打壞主意，亂得一團糟，搖擺就開懷，腸斷眼流紅，盡情在今宵，梨渦太神秘，蓬拆蓬拆跳，木屋裡的姑娘，未相見又別離，你存心欺負我，爸爸愛跳猛步，祇要你愛恰恰，跳一個恰恰恰，總算你有福氣，一家八口一張床，不要你這壞東西，今朝有酒今朝醉，在西北草原上，我是一個恰恰迷，昨夜我為你失眠，春風帶來了煩惱，馬路小天使序曲，為甚麼不跳Rooknroll，愛斯基摩的姑娘，媽媽把我許配他，蝴蝶翩翩燕子飛，談情說愛恰恰恰，鴛鴦橋下兩相親，勸郎更盡一杯酒，歡迎我們的春天。
